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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梅（广东星辰律师事务所律师）
作律师有很多损失，其中一项就是不会胡说八道。当然，有人会说，律师最会胡说八道。但此胡说八道非彼胡说八道。后者是指律师说话不靠谱，颠倒黑白，信口雌黄，说的是人品问题。前者是指说话随心所欲，不拘词藻章法，论的是表达乐趣。
贵族制度在世界上几乎已经绝迹，唯独在英国的法律人身上，还能看到穿长袍、带假发的贵族文化遗迹。可律师是贵族吗？不是。在历史学家塞西尔.黑德勒姆的《律师会馆》中诞生了这群名叫法律人(lawyers)的贵族。他们并不一定具有贵族的血统，他们甚至可能来自草根阶层。但因为受过严格的职业训练，他们掌握了一种复杂的技能，因而得到了尊崇。然而那也已经成为历史，如今的法律人不过是平民的一员而已。但不知道这种期望成为贵族的基因是不是被延续了下来，或者是香港律师的长袍假发也跟着香港回归到了我们的怀抱？总之，律师作久了，慢慢感觉不怎么对劲了。首先就是发现自己不太会说人话了。七岁的小侄子追问为什么不许他用压岁钱买手机，我说：“因为你是无民事行为能力人！”春节时，老父亲发话：“我和你妈商量过了，读书太辛苦了，你还是不要再进修了，安稳工作吧！”我回了一句：“那是你们的内部约定，对我没有约束力。”
不分场合不分对象地使用法律术语，前思后量苛求严谨，已经成了一些律师的毛病。律师扎堆也与众不同，即便是为了哄抢，那情形，也基本就象案件讨论会，“实效”、“证据”、“主体”、“权利”…….如滔滔江水连绵不断。说者洋洋得意，听者心领神会，那神情仿佛在说，“看，只有我们掌握这门外语！”这种潜意识只有圈内人理解：即使成不了贵族，也要成为疑似贵族！殊不知，这已经是一种障碍，一种语言障碍，表达障碍，或心理障碍。轻度的时候叫障碍，重度的时候就叫精神病。笔者曾见过一位老律师整天价抱怨别人笨，听不明白他的意思。在他看来，这世界上谁都是弱智。被抱怨者从律师到助手，从先生到女士，从国家领导人到平头百姓，覆盖面极广。笔者真担心哪天他会孤独求败！不对，求死！记得这位长者有句名言，“时刻不要忘记你是一名律师！”这种句型和语气甚是熟悉。听说在我们出生前的某个时期，流行“时刻不要忘记阶级斗争！”结果全国人民都疯了。
法学家们常教导我们培养法律思维。这没有错。从职业的角度讲，我们应该重视法律思维，养成凡事从法律角度着眼分析的习惯。但这绝不意味着我们要摒弃语言的丰富多彩和表达方式的多样性。相反，我们应该灵活运用各种方法，以求深入浅出地将事情讲清楚。这世界上没有听不懂的事情，只有讲不清楚的事情。讲清楚，是律师的基本技能。
笔者曾亲耳听到过两位同仁的对话：
律师甲：昨晚和几位朋友一起喝酒，搞得很不愉快。
律师乙：怎么？你们发生争议了？
律师甲：没有。你把主体搞错了，是我们和饭店发生了争议。
律师乙：哦！侵权还是违约？
律师甲：违约。说好主食要送我们一份面条的，结果端上来的是那种筒装挂面。
律师乙：那没有违约啊！筒装挂面也是面条啊！
律师甲：谁要吃那种挂面啊！超市里有的是。我们还以为是手工面呢！
律师乙：那怎么追究违约责任呢？事先并没有约定清楚。
律师甲：虽然没有明确约定是什么面条，但根据通常人的理解，根据一个理性人的判断，这样高档次的饭店应当送手工面条。难道顾客会跑到那种地方吃筒装挂面？这不符合日常经验法则嘛！
律师乙：有道理。那最后怎么解决呢？
律师甲：他们没有反驳的依据，商量了半天，决定打折收费，我们也接受了。
律师乙：噢！调解结案的。
笔者当即晕倒！这段话要是换两个人说，估计是这样：
甲：昨晚和几个哥们喝酒，真不爽！
乙：咋？吵啦？
甲：嘿！和饭店吵起来了。
乙：啥大不了的事儿脾气恁爆？
甲：也没啥大不了的事儿。说好送面条的，端上来一看，筒子面！
乙：咦！筒子面就不是面啦！
甲：大老远跑那儿吃筒子面，有病啊我！还以为是手工面呢！
乙：也是。那饭店能认账吗？
甲：不认账行啊！我说，“哥们开车跑几十里地，花几百大洋到你这吃筒子面，脑子进水啦！”老板一听，哑啦！打折了事儿。
乙：哥们真牛啊你！
最近在网上看到一段广为流传的书评，“内容浸透骨髓地动人，语言浸透骨髓地动人，结构浸透骨髓地动人.........”怎么看怎么别扭，来回读了三遍。大概非如此不足以表达评论者的赞！颇类似于“爱死你了！”“贼好看！”等等。自从有了网络，突然发现人类的想象力、表达力真是掘之不尽的宝藏，而且经典一定是在民间。2006年某期《读者》收录了若干流行语文，其中不乏精彩之作，特录来与大家分享：
[年度疯狂词组] PK；
[年度睿智词组] 类妓心态；
[年度伤神短语] 街上没有兵，没有马，却兵荒马乱；
[年度孤绝短语] 我觉得我活得像一句废话！
[年度仇恨短语] 我连撒尿都不朝着那个方向！
[年度鬼马短语] 我到百度上去google一下。
当然，笑归笑，这并不意味着大家都要大搞无厘头或操持一口匪语。律师虽不是贵族，好歹也是知识分子。笔者历来旗帜鲜明地响应维护母语纯洁性，净化语言环境的号召。但无论如何，我们是人，要多讲人话。人话的说法可能刻薄了些，实质是指要使用社会语言，要说大家能听懂的话。律师是社会的活跃分子，大到参政议政，小到呼朋唤友，无不需要敏捷的思维，伶俐的口齿。或诙谐、或幽默、或高深、或浅显，以简练生动的语言表达丰富的内涵，不仅是职业的需要，更是智慧的闪现。不能总是提到张三就说“主体”，谈到交易就是“标的”，喝醉酒称“意外事件”，拉肚子为“不可抗力”。你以为你专业？没准是显摆。
同时，作为受过专业训练的人，律师还应当是遣词造句的高手，驾驭语言的良将，能说会道，长于辩论。倘若只会一种表达方式，往小处讲是大煞风景，往大了说是人文的倒退；倘若我们的词典里只有法律术语，委婉点说是把自己边缘化，夸张点讲则是自绝于人类。
诸位大概会觉得我言重了，那么请您猜猜医生对您做的如下诊断是何意？“据诊断，你大脑中的抑制功能已经出现缺损，使降低已激活了的无关信息的激活水平的加工过程不能积极进行。”
晕了吧！就是说你脑子进水啦！
来源：学术批评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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